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副本·日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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副本·日記

合上日記的那一剎那,整個空間慢慢變亮,這一次的場景是昭的房間。

床上的被子皺巴巴,墻上日歷在6月10日處畫了個紅圈,地上躺著一只條紋鉛筆。

愛和偏心,賀鹽都不在乎,看完日記走了這一遭,她在心裏感慨道:“一人分飾多角,又乖又聰明,這是人才啊,不拐來當店員,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。”

腳步帶起地面的灰塵,她用盡全力向樓下公園跑去。

想著日後忙碌了一天——指看了一天樂子,回家往床上一躺,小店員在旁邊報著今日棺材進項,心裏就覺得爽快。

鬼應該不需要休息吧,工資也不需要吧。

要是能把引路人拐來就更好了,AI不007就是一種浪費,浪費可恥!賀鹽冷酷地想。

引路人分析殯葬市場、客服、售後,自己負責出門談“生意”,女孩負責收錢管賬。

多麽完美的搭配啊。

找到了

公園秋千上坐著一個女生,是上上個場景談論夢想的那一位。

她的面容與昭,也就是與賀鹽扮演的女孩並不一樣,但是賀鹽確定那就是她。

還沒見著賀鹽的身影,女孩已經從秋千上站起,轉過身來,靜靜地註視著賀鹽。

賀鹽手裏拿著鮮花——從餐桌上薅來的,自信地朝女生邁步走去,站定後把花遞給女孩,露出招牌笑容,明媚地說:“你好,我是鹽。”

紙花沒有,真花也行。

“她認出我了”,女孩心想。

昭僵硬地勾起嘴角,接過花說:“我是昭。”

沒有姓氏,絕望躺在床上的那一刻,她就決定拋棄掉母父贈與的姓。

昭就是昭,不是媽媽的昭,也不是爸爸的昭,是決定只愛自己的昭。

“逃嗎?和我一起”,賀鹽手心向上做邀請狀,欺詐師露出迷惑性極強的微笑,深情款款設下溫柔陷阱,看著懵懂的小動物一點點踏入。

昭呆滯在原地,瞳孔驟縮。

6月11日醒來後,昭一人躊躇於黑暗。

假裝自己是溫柔笑著的媽媽,看完日記會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,會記得自己喜歡藍色衣服,會單獨替自己慶祝生日,會像愛弟弟一樣愛自己。

假裝自己是暴躁的爸爸,卻從不對自己亂發脾氣。

假裝自己是弟弟,調皮但是乖巧,不會仗著母父的愛肆意妄為。

假裝自己是爺爺,會在生日給自己和弟弟一樣的紅包,不會說女孩沒用,不會在弟弟告狀時拿掃帚抽打自己,不會用蔑視的眼神看著自己。

假裝自己是同桌,會有好看的橡皮擦,會有好聽的名字,沒有弟弟,會有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父母。

假裝自己鄰居姐姐,成熟又聰明,考試永遠是100不會錯兩個選擇,會安慰哭泣的小孩。

假裝自己是骨折的小鳥,從沒遇見過昭,不被車流碾碎的小鳥再次飛回天空。

假裝自己是地上無人問津的屍體,不需要愛,人流穿息,無人在意,睜大眼睛看著傾斜的世界,看著別人的哭笑苦樂。

雨水會落在她身上,動物會啄走她的眼珠,她終於再也不用看了。

等屍·體分解,小草會從底下生長,翠綠茂盛,清晨搖曳著露珠。地上無痕,沒人會記得這裏曾有一具屍體。

一遍又一遍,一遍又一遍,一遍又一遍,騙不過自己。

媽媽不是溫柔的,爸爸會對自己發脾氣,弟弟炫耀的嘴臉,爺爺的唾罵,沒有好看的橡皮,試卷有兩個抹不掉的紅叉,小鳥死了,屍體下沒有小草。

昭一遍遍模擬受到的傷害,緊緊抱著絕望帶來安全感,這才是熟悉的世界,陽光永遠照不到的黑暗。

直到賀鹽的出現撥開陰霾。

講臺上的宣言、家裏的反駁、鄰居前的下跪、對爺爺的反抗,一切都讓昭苦惱又新奇。

她破壞了我的世界,她好奇怪。

她看見我了

她認出我了

要不要和她走…

見女孩猶豫不決,賀鹽主動上前一步,拉住她冰涼的手說:“我帶你走”

雙目對視,女孩看向賀鹽的眼睛,兩行血淚緩緩流下。

那一刻,領域崩塌,無數的碎片漂浮在兩人周圍,反射著兩人擁抱的身影。

“好”,輕輕的聲音響起。

昭的歲月永遠停在7歲,再也沒法長大,也是在這一年,她遇見了她的例外。

賀鹽的身影變得虛幻,黑暗散去,她變回了游戲裏的模樣,握著昭的手回到了現實。

陽光從窗戶透入,給賀鹽披上一層聖潔的白光,仿佛是慈悲的雕塑。

賀鹽看著昭小小的身影,福至心靈,問:“你覺得我聞起來怎麽樣?”

昭抱著花束,猶豫一會會,誠實地說:“像香菜,有討厭的味道。”

賀鹽裂開了,睜大眼睛不可置信,委屈地說:“就這。”

鬼還挑食是吧

賀鹽:無語凝噎

她在心裏自我安慰,相信總會有喜歡香菜的鬼,完全忽略了這是小朋友說出的話,重點在後面啊餵!

賀鹽在心裏狂戳引路人,炫耀說:“看到沒,我的小朋友。”

“棺材店日入百萬不是問題,現在入夥還能分一成。”

很快,機械音響起:“你留不住。”

賀鹽不屑一笑:“小朋友都答應和我走了,你這是愱忮(ji,du)。”

突然,她感覺衣角被拉了一下,低頭看去。

昭的身影已經開始模糊,光透過魂體在地上投射光斑,她拽著賀鹽的衣角,仰起灰白的小臉:“我好像要走了。”

引路人解釋道:“心願了,領域碎。根據掃描,她的能量已經消散。”

昭彎起眉眼,笑著說:“謝謝,還有再見了大姐姐。”

花束散落在地上,房間只剩賀鹽一人。

陽光籠罩,賀鹽單膝跪地,手指觸碰花枝,想要把它撿起。

花朵化成黑色霧氣,從她指尖飄散,終究還是留不住。

引路人見賀鹽一直跪在地上,出聲說:“該動作不利於血液循環,容易造成軟骨磨損,不建議長時間使用。”

賀鹽滿臉灰暗:“你不懂,這種感覺,就像是跑了幾天代碼,最後出來一個‘你好,世界‘,太操蛋了。”

她長籲短嘆,滿臉唏噓:“我乖巧又聽話的員工沒了,棺材店的生意可怎麽辦啊。”

引路人冰冷無情的聲音響起:“經查詢,玩家近日收入為0,客戶0”

賀鹽緩緩打出六個點,欲言又止,從喉嚨裏擠出一句:“你們游戲真的沒有投訴功能嗎?”

引路人:“有,玩家是否需要”

“投訴了也沒用是吧”

“是”

賀鹽沈默了片刻,啪一下,冷笑著結束了聊天。

要下樓了,賀鹽才發現自己肌肉酸痛,只能一步一步挪下去。

挪到第二層,她正坐在樓梯上歇息,突然門開了。

雙目對視,戴口罩的小哥表情變得驚恐,啪一下抽出墻上的桃木劍,結結巴巴說:“這這這…這可是大師開過光的…桃桃桃…桃木劍!”

賀鹽覺得有趣,因為肌肉酸痛,姿勢詭異地站起來,學著小哥的結巴說:“我我我…我就要過來。”

小哥大喘了一口氣,桃木劍還是不敢放下,躲在門後面說:“原來你不是鬼啊。”

賀鹽裝作好奇的樣子,問:“這有鬼?”

小哥這才從門裏出來,繪聲繪色地說:“就樓上那家,都有人看見了,說是看見了死了的一家四口,應該是鬼扮的。你還是趕緊走吧,這鬼你對付不來的,上星期一男的不信邪,偏要去看,我勸也勸了,不信吶,結果好了,你猜怎麽著”

小哥眼睛發光,說到激動處滿腦袋的汗,故意吊人胃口問:“你猜怎麽著”

賀鹽:“怎麽著?”

小哥手舞足蹈:“哎喲,還能怎麽著,死了!血都流到我這了,喏,就你坐著那地,前不久還是一片血呢”

賀鹽:“那鬼幹嘛就找樓上一家四口?”

“這我哪能知道,我要有這本事,不早發財了”,小哥見賀鹽沒露出害怕的神色,興趣缺缺地說。

賀鹽:“那一家四口關系怎麽樣?”

小哥:“不太好吧,老房子,隔音不好,女孩死的那天,我還聽到她媽媽罵她,說什麽不懂事被蒼蠅叮了一下都要去醫院”

小哥明顯對樓上家庭關系不感興趣,又把話題轉了回來:“聽說解剖屍體的時候,還有大師在旁邊作法,警察這才敢動。最後公布是說,一家四口啊,居然都是自然死亡,這誰能信啊。”

“那女孩平時臉就陰沈沈的,一點不笑。我看吶,就是她養了鬼,發燒死了鬼失控了,把一家都殺了。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發財鬼、桃花鬼,要真有我也養一個。”

嚼完舌根,小哥一臉滿足離開了。

帶著從小哥那得來的信息,賀鹽低頭思索著往小區外走。

正午陽光曬人,流.浪.女.人靠在警衛亭上。

見賀鹽出來了,把手機塞回兜裏,瞇著眼說:“正好了,我可不喜歡跟警察打交道。”

“餵,小鬼,你家長來了,趕緊回去好好學習”,女人不客氣地笑出聲。

林清延站在日頭下,眼神清淺擡眸看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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